口述：严根仕年出生。年到年历任木岙村支书，70年代任两届定海县渔委委员
采访撰稿：孙和*
陪同采访：严美维（木岙社区协管员）
采访时间：年5月29日上午
采访地点：木岙村木渔小塘里43号严根仕家
三月三，野马暴。
年4月11日，是农历三月初三，我所在的木岙渔业1号、2号对船，于五更（早三点到五点之间）拔锚，从沈家门渔港出发，驶往吕泗洋捕*鱼。
为啥要去吕泗洋？主要是去捕小*鱼。小*鱼有三个汛期，中秋前后至立冬称“早冬汛”，春分至清明称“南洋旺风”，清明至立夏称“北洋旺风”。小*鱼“北洋旺风”汛期的渔场主要就在吕泗洋。每年“北洋旺风”，成群成群的小*鱼，一批批从外海进入到渔场来产卵，形成全国规模最大的捕鱼汛期。
吕泗洋渔场位于江苏北部，当时云集在吕泗渔场捕捞的有江苏、浙江、上海等省市四、五千艘木帆渔船和冰鲜船，其中浙江省共艘、渔民人。舟山渔船最多，有多艘。虽然，当时舟山渔船对开发吕泗洋渔场刚刚起步，才于3月底北上投入小*鱼春汛生产，但是，不少渔船已尝到了“丰产丰收”的甜头。
我们的船是一帆式大捕船，船老大是住在沈家门的青浜人，名叫阿根，姓啥忘记了。因他一条腿有点拐，所以我们都叫他拐杖老大。
根据渔场生产捷报，一般每个生产单位（即一对船）一天能捕到40-50吨鲜鱼，捕捞势头较旺，并且渔场上风力也都在8级以下。4月10日下午6时上海气象台对天气的预报是这样的：“10日半夜起，吕泗渔场风力为5-6级，阵风7级，风向东南”。
顺风顺水，下午1-2点钟就到吕泗洋了。我们先试捕了一网，结果除了一些不值钱的沙丁鱼以外，没啥鱼，于是继续朝西北方向行驶。
下午3、4点钟时，我看见一些象山的大捕船都抛着锚。我们顺着东南风，继续朝西北行驶，沿途看到很多敞笆。驶到将近半夜时，海上南风忽然停老（歇止）了，我们的木帆船是艘靠篷帆、橹桨航行的木帆船，没有风力，驶不动了。老天看上去要变脸了。这时，北风很快赶来了，拐杖老大说不驶上去了。调转方向，顺着北风驶出来了。而此时，北风立时三刻变得呼呼响。暴雨也倾盆而下。从海底翻涌起来的“开花浪”，如墙似山，呼啸着扑向渔船，压顶而过。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混夹水”。
风浪继续在增大，我估计至少有9级了，或者10级以上了。无情的“捣底浪”像双魔*的巨手，托起船底，左传右递、忽高忽低，在洋面上玩起了击鼓传花的生死游戏。我们都晕了，有人跪倒拜菩萨了，胆子小的人都哭了。
真话像老底子话法一样，三月三，野马暴。暴发起来，像脱缰的野马。拐杖老大大惊失色，说了一句话，“葛退过（完蛋）了，舵棍与槁背脱开了，舵失灵活了。”也就是说，我们的渔船完全失去了控制力，只有被风浪追打的份，只有随浪氽。这个时候，只要我们放弃努力，瞬间就可以被大海吞没。
幸亏这个时候，拐杖老大头脑还算清爽，他让我们拿来了钢丝，穿过洞眼，对直了龙王头，终于把槁背与舵棍重新联接起来。
为了求生，为了船尽可能保持稳性，拐杖老大做出了斩桅的决定。斩桅就是把直竖在船板上的桅杆崭卸掉，以减少受风力面积。我和朱云定、严美帮、朱根祥四人拿着两把斧头去斩桅。大浪夹头夹脑地扑来，一不小心，就被左摇右晃的船体掀出船外。船体与浪几乎齐平，人在船上如同在海上。四人你一斧头，我一斧头，站稳脚跟，轮流斩桅。整整折腾了两个小时，桅干终于咔嚓一声倒下。我们请示船老大后，把桅杆绑在船舷上，关键时刻，我们还是不舍得扔掉一些装备。没了桅杆，船的稳性好点了。
好比在阎罗殿里讨性命，拐杖老大使了一个“斩桅”狠招，又不得不使一个“起篷”险招。因为暴风天起篷，稍有不慎，就会翻船。但船在篷帆风力的驱动下，航速加快，安全回港的几率更大。只要跑过风浪，就能生还，就能把船上的弟兄带回家去。这一狠一险，能否成功，取决于船老大的航海经验。桅杆没有了，扯篷成问题了，所以，需要拿撑风当桅杆使，为了扯起了4页篷，我们身贴舱板在爬行中支起篷架，渔船在风力的作用下，艰难地返回舟山。
古有“天有不测风云”之说。当时是在风力猛增之时，渔民们才都慌忙停止作业准备回港避风。但又遭遇顶风逆潮，渔船无法南回嵊山、花鸟等岛屿一带避风，只得被逼在原生产海域随风浪漂流。渔民们根据以往抗御暴风巨浪斗争的经验，纷纷采取“落拱”（用铁锚或渔网等重物，在船头、船尾抛推入海，稳住船身减少倾翻）、“砍桅”及丢弃鱼货、渔具（如渔网、石砫、木碇）等紧急抗御抢救措施。为防被海浪汰入海中的危险，渔民们将自己身体用绳索绑在桅杆或船舱上。但是，由于这场风暴来得快，刮得猛，而吕泗洋渔场附近没有避风港，加上舟山渔民对吕泗洋渔场的底质、浅滩、沙沟、沙垛等海域环境特点不够熟悉，虽然千方百计采取保船安全抢救措施，但效果不大。大多数渔船受暴风巨浪吹打，被驱逼从二十七、八米深水处漂移至三、四米浅水处，致使渔船在江苏省启东县沿海一带沙滩上搁浅。有不少渔船经风浪颠簸，一上一下在坚硬沙滩上跌撞而发生崩裂、翻沉和解体，造成了大批渔船沉没和受损及渔民被打落海里溺水死亡。
我们在回来的海上，看到了到处漂浮着破碎的船板、舱盖、断桅及渔民的棉被、衣服等船具和生活用品，还看见一艘倾翻的渔船船肚朝天，满目凄惨，这场灾难所造成损失确实很惨重。据我所了解，浙江全省沉没渔船艘，损坏渔船艘；死亡渔民人。损失最严重、渔民死亡最多的是舟山地区。沉没渔船艘，损坏渔船艘，死亡渔民和船员职工人，受伤渔民人。由于普陀为舟山重点渔区，所以，舟山地区又以普陀最为惨重，计沉没大捕和大对渔船89艘，死亡渔民人，运销船船员职工29人。尚有渔具、渔民生活用品等物资损失，不计其数。
今天回忆这段经历，仍旧让人心惊肉跳，悲痛不已。
（部分图片来自网上）
孙和*海洋历史文化工作室
（欢迎转发转载敬请注明出处）孙和*。网名海山坐忘。舟山自由岛民。已出版海洋历史文化散文集《走读千岛》系列五部。人物传记《复滃风云》。诗集《蓝色图腾》。随笔《坐忘斋笔记》。与人合作编著《西方人眼中的近代舟山》《海上门户舟山》《东极之光》等。编著《画说新城》《金塘印迹》《流韵白泉》等舟山各地人文历史类书籍30本。
孙和*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