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江城车站,请在江城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列车驶进江城站时是晚上七点十分,初春时节夜来得早,何况又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杜若茗拖着行李下车,车外灯火已起,细雨沥沥。
K列车从两千公里外的大寒山驶到江城,已经接近终点,在江城北站下车的人并不是很多。
杜若茗把风衣的帽子拉起来,遮住料峭的初春雨,拉着那只已经磨损得很严重的行李箱随着人群往站外走。
一个拖着红色拉杆箱,穿白色上衣浅蓝色牛仔裤的女孩走在她的前面,女孩身材高挑,一蓬黑亮的马尾随着脚步的节奏一甩一甩,走在旅途疲惫的乘客当中,那份洋溢的青春分外惹眼。
快到出站口时,女孩子的脚步突然快起来,一边喊着,“叶晋明!叶晋明!我在这儿呢!”,一边往出站口跑。
这一声清越甜脆的呼唤,瞬时间就把杜若茗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叶晋明?”
在她心里埋葬了四年的名字,毫无防备地从一个陌生女孩的嘴里喊出来,她的心里悲哀而又寒冷,一如这个落雨的春夜。
虽然当年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可是那不是一次平静包容的好合好散,而是一次锥心刺骨的痛苦决绝,对于她来说,那是一次拆散了筋骨重又组合起来的深刻记忆,她无法释怀,所以,当看见他结交了新欢时,她就没办法去祝福他。
眼睛随着女孩的背影向出站口望过去,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擎着一把同样深色系的大伞,站在出站口的雨里,挺拔如一株青松。
女孩像一只欢乐的百灵鸟,丢掉手里的行李箱,张开臂膀扑进他的怀里,挂在他的脖子上,开心地亲了他的脸颊。
而他,曾经温暖过她生命的目光,正同样温暖地落在女孩的脸上。
上天很多时候确实是不公的,四年前,分开时的那个夜晚,她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失去了跟他继续下去的最后一丝气力;四年后,她刚回江城,雨落了一地,满世界的寒冷里,却让她目睹他跟别人温暖如火的重逢。
鸵鸟遇到危险会把头埋进沙子里,以前的杜若茗则会把沙子扬进敌人的眼睛里。而这一次,她选择逃避。
杜若茗在他抬头向这边望过来时,一拉风衣的帽子,躲进了大厅石柱的的阴影里。
她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看着身边出站的乘客渐少,重新走出来,出站口寂寂的黄色灯光里,已经不见了那一道暗的身影。
车站外,细雨迷蒙,满世界的霓虹都被晕湿了,斑斓模糊的一片。
跟她四年前离开时一样,湿漉漉的灯火,湿漉漉的心情。
风雨愈急,公交车却迟迟不来,出租车也难打。
杜若茗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雨势被挡在外面,风却从四面灌进来,吹着她被雨打湿的衣服,手指冷到几乎握不住行李箱的拉杆。
天气不好,路况就很糟,路中间的车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
正前方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被堵在那里,车窗打开着,刚才在出站口看见的那个漂亮的白衣女孩正调皮地伸出手去接着雨水。好像是受到了身旁人温柔的阻止,女孩笑着把车窗升上去。
车窗升到一半却又停止了,驾驶位的人突然往副驾这边的窗子探过身来,望向正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那个孤独纤弱的身影。
风衣帽子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又隔着一层雨雾,她的脸只是白白的小小的一团模糊,他看不清楚,所以看得尤其急切。
站牌下的人好像发现了他,侧身往后面一躲,就淹没在了人群里。
后面的车喇叭已经响成一片,莫晓蕾往回推着他,“叶晋明!叶晋明?走啊,后面催了!”
叶晋明的脑子有些乱,车子向前行驶了一段,打开右转向灯,再一打方向,车子就向路边靠过去。
杜若茗等来了40路公交车,却因为携带的行李箱太大而没能挤上去。她懊恼地看着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离去,只好重新回到站牌下继续等下一辆。
“喂,小姑娘,下一趟公交要半小时以后了。”
一辆电动小汽车驶过来,停在她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胡茬的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上我的车吧,绝对比出租车便宜。”
杜若茗知道这是一辆黑出租,她摇了摇头,说:“谢谢了!我等下一趟。”
“雨越下越大了,公交很慢的,我给你算便宜点,上来吧!”
“真的不用,谢谢了!”
她拉起行李箱就要走开,却看见路的另一边一个人正穿过车流,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跑过来。
她没时间再过多思考,拉开黑出租的车门就坐了进去,“麻烦师傅了!湘江街朗悦酒店。”
小巧的电动四轮在马路中见缝插针地各种穿插,很快就驶离了站前街。
江城北站向来地不好乘车,公交车挤,出租车难打,尤其是市内的短途,一般出租车司机总会找各种理由拒载。
读大学那会儿,每次回来,都是叶晋明来接他,那么高那么好看的他站在人群里总是很显眼,她也会那样丢了行李箱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挂在他的脖子上,旁若无人地跟他接吻,攒了一个学期的思念啊,真的是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四年前,她从来没想过会跟他分开,就像她从小就认定了要嫁给他一样,都是一样的坚决。信念太过强烈,一旦神像崩塌,那个虔诚的信仰者就一定会肝胆俱裂,实在是很难再全须全尾地活下去。
所以,到后来他们离婚,她发现,她恨他跟她爱他一样,真的都是深得能溺死人。
四年没有回来了,又值老城区改造,再加上雨雾蒙蒙,车窗外的街景只是一团团湿漉漉的灯光,并不知道具体走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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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杜若茗发现不对劲,车子已经是向着城外驶去了。
她突然警觉,问那个一脸胡茬的司机,“师傅?这不是去朗润酒店的路吧?”
“怎么不是呢?我抄的小路,小路好走,红绿灯也少,就快到了。”
杜若茗推开窗子向外面望去,路灯渐渐稀少昏黄,路边行人和车辆也渐渐变少,她越看越感觉不对劲,立刻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停一下车吧,我突然记起我有同学就住这边,我去找她。”
胡茬脸冷冷一笑,阴冷的目光投射在他头顶的后视镜里,“找同学?下次吧!今晚,先找我!”